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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蛙》／莫言／上海文藝出版社（本館索書號： I247.5/650）
我想起我小的時候眼睛里長了一個肉瘤，要動手術(shù)切掉。因為年紀很小，醫(yī)生說打麻藥會影響我智力的發(fā)育，我的爸爸媽媽經(jīng)過反復的商量，最終決定不打麻藥動手術(shù)。他們倆人一個摁著我的頭，一個摁著我的身子就這樣讓醫(yī)生開了刀，那天的痛苦是難以言傳的。雖然他們做出的是對于我最正確的的決定，但是我相信他們一定也很心疼，他們們的痛苦不會比我更輕。
我曾經(jīng)跟一個很文的朋友談起中國社會從上至下的冷漠。她說這個國家缺乏人文關(guān)懷和反思的精神。但我下一秒鐘提出要反思計劃生育時，她馬上回答到：“計劃生育有什么好反思的？中國人這么多，不少生一點還行？”她的反應跟她的論點還真頗具諷刺意味。
計劃生育在最初推行的那些年里，尤其是在廣大的農(nóng)村地區(qū)也曾對無數(shù)母親，準母親造成了極大的痛苦。由于政策的堅決與殘忍，如果寫成一本書，這本書一定是鮮血淋漓。這些痛苦長久以來被人們所漠視。我并不想從天賦人權(quán)的角度上論證政府是否有權(quán)利干涉公民的生育，進而否定計劃生育的正確性。這將會引來很多沒有意義的爭論，絕非我的本意，我相信這也不是莫言寫這本書的本意。
計劃生育對于這個國家是正確的選擇，這點就算是自認為右傾至極的我也愿意承認。但是我們?nèi)匀恍枰此迹@是社會精英們理所當然應當反思的，正如我的父母理所當然為我受到的沒有麻藥的手術(shù)感到痛苦。如果這個國家的良心們對此緘默不言，這將實在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國家。
多年以后，莫言的這本小說終于出現(xiàn)了。莫言的態(tài)度讓人玩味，自始至終他沒有說計劃生育這項政策的任何不是，相反，他一直借用各種人的嘴巴說出這項政策的迫切性與必要性。那些一定要生孩子的丈夫與母親們反倒都是一些蠻橫愚昧的村夫農(nóng)婦。整個故事也沒有對于政策本身做出任何評價，然而我們卻能在這些貌似進步，正義與愚昧，固執(zhí)的矛盾中看到莫言想表達的。
對于沒看過這本書的人，談?wù)摴适虑楣?jié)與寫作手法是很無趣的。我認為只需要把這篇小說中的三個故事復述出來，對于理解莫言的意思已經(jīng)足夠了。需要強調(diào)的一點是，我從小也是在山東的農(nóng)村長大，我的親戚中也有超生的例子，故事中很多的情節(jié)我確認都是真實發(fā)生過的：
“我”的姑姑是一名優(yōu)秀的婦產(chǎn)醫(yī)生，她在解放后利用先進的醫(yī)學技術(shù)，為縣里的婦女們接生。她為人正直，富于醫(yī)生所必備的慈愛之心。一生中接生成功一萬個嬰兒，贏得了所有人的崇拜，稱為“送子娘娘”的化身。然而當計劃生育開始后，她又負責為全縣的婦女上環(huán)。如果有人私自懷孕，她的職責是必須將胎兒打下來。她恪盡職守的完成自己的使命，在她任職的許多年里，全縣沒有一例超生兒。
1. 有一對夫婦全縣著名的釘子潑皮。他們有了4個女兒，就是想要生一個兒子，他們不聽任何人的勸阻，強行懷孕。“姑姑”帶著民兵包圍了這家人，扯開受夫婦指使在門口阻攔的4個女孩子，制服了手持菜刀與民兵們死命反抗的男人，將劈頭散發(fā)的妻子抓到船上準備運回縣醫(yī)院流產(chǎn)。妻子在船上繼續(xù)掙扎，最終跳河。她憑借優(yōu)秀的水性潛入水下企圖蒙混過關(guān)，但是“姑姑”和的船很耐心的等待著她浮出水面。妻子每次浮出水面換氣，“姑姑”就逼近，她也就再次潛入水中。直到這個剛烈的女人最后再也沒有浮上來。
2.“我”自己的妻子也很想生一個兒子，她背著“我”偷偷找人摘了環(huán)，懷孕了。在公婆的幫助下，她成功的隱瞞了所有人，一直到懷孕七個月的時候才被發(fā)現(xiàn)。姑姑又來了。再得到不流產(chǎn)便撤職，流產(chǎn)便會成為典型被提升的通知后，“我”勸說妻子流產(chǎn)。妻子躲到了父母那里。“姑姑”仍是帶著民兵將她包圍在房子里。妻子的父母打算反抗，因為七個月的身孕如果實施流產(chǎn)將會非常的危險。妻子也堅決的要求生下這個孩子。但“我”在得到不流產(chǎn)便撤職，流產(chǎn)便會成為典型被提升的通知后，勸說妻子進行手術(shù)。妻子最終屈服了。七個月的身孕做流產(chǎn)手術(shù)兇險異常，即使是經(jīng)驗豐富的“姑姑”親自動手，最終仍然失敗了。妻子大出血死亡。
3. F是文中最聰明，最美麗的一個女孩。然而不幸的是，她也中了魔怔一般一定要生個兒子。她和她的家庭沒有任何勢力，完全依靠智慧與“姑姑”周旋。她可以耐住幾天幾夜的饑餓寒冷躲在米缸里，她可以拖著7個月大的身孕翻爬過糞池，在眾多人的圍追堵截下翻墻逃跑。她甚至讓朋友散步謠言，讓人相信她已經(jīng)遠離此地。她最終幾乎成功——她巧妙地隱藏在送木頭的木筏里打算逃走，但是姑姑還是識破了她的計謀，帶人追了上來。當河上的追兵越來越近，她的面前只剩下一個辦法：強行小產(chǎn)，讓孩子在7個月的時候就生下來。
“生啊！生啊！只要娃出了生門，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了，就是一條命了！”
當“姑姑”終于追上了木筏，孩子已經(jīng)呱呱墜地。母親也離開了人世。她終于贏了。
雖然全文的立場保持著某種中立，但這篇小說的尾聲流露出作者真正的取向：當姑姑退休以后，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。她雖然做了正確的事情，但是作為一名醫(yī)生，一名接收新生兒的婦產(chǎn)醫(yī)生，她的手里也親手殺死了2000多個胎兒。她的晚年癡迷于捏泥娃娃，她捏了無數(shù)的娃娃。在她的僅存的信念里，每一個娃娃都是被她殺死的胎兒，都是有生命的靈魂，永遠環(huán)繞在她的身邊。
來源：豆瓣讀書 http://book.douban.com/review/2946725/